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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之弥高——我与八位港北先贤的不解缘

2023-02-26   来源:贵港新闻网-贵港日报   作者:李万里  

笔者远祖李依汉先生,是清代嘉道年间贵县城上的知名庠士,名字在老版县志中有载录,其和大成国民族志士李棣榜先后署名题写的李子轩墓碑,至今仍保存在庆丰镇北面高山上。李依汉后裔多聚居今城东下街向北屋,读书尚学之风百年不断。五传至先父李渭泉,虽所习专业为化学本科,但文艺天赋出类拔萃,诗词联和文章声乐皆得心应手,曾是贵县改市及贵港市升格地级市等重要地方政务工作中的拓荒牛之一。笔者自小获其悉心灌输有关地方文史知识,为此对贵港古文献尤其留心关注,四十多年来,无形间积累了不少珍闻秘辛,尤其是与港北籍几位先贤的文脉遗踪,更是结下了不解之缘。

陈璚一家皆大雅

“武有明总兵,文有清陈璚。”贵城著姓望族颇多,而“西门陈”中的陈璚家族,可称独领风骚,以官大、官多、诗佳、字秀、画美为地方古文化的代表。陈璚官至权四川总督兼巡抚,一门显宦,硕儒雅士济济一堂,其祖父陈佐极、子陈寿椿、陈幼鹿、陈少鹿及女儿陈肖兰、陈肖菊,女婿魏戫等人,均是历史文化名人,相关事迹履历在地方志书中多有载述。

笔者同族前辈李紫亭、李峻昂、李峻寰等人,与陈璚之子陈寿椿、陈幼鹿及举人陈又伯等,有同乡、同学兼姻戚之缘,素来过从密切。又兼平日同袍同事,诗文酬酢颇多掌故,有不少稀见史料留存至今。笔者自幼受此古典文化圈所留口碑的熏染,一向注重收集其相关史料,数十年来逐一加以研究探微。对个人修身治学来说,诚然是受益匪浅的。

近年,港北区文联注重发掘整理地方文献,在主编《陈璚诗书画》一书过程中,笔者有幸参加并完成了大量的蒐集和简注工作。书籍由漓江出版社出版后,得到各界的关注和器重。陈璚侄曾孙陈志明从广州回贵,偕同其家人约笔者面谈,交流同乡、老表情谊。当时,笔者带领他们到港城樟村背表塘,一个俗称渔翁撒网的山麓里,寻回失祭七十多年的陈璚生父陈西卿的墓地和墓碑,避免了因贵隆高速公路修建或许被视为无主坟地而予以摧毁的不测。

陈璚祖孙三代的诗歌作品,是笔者的挚爱,在书房常置于案头,悉心品味借鉴。陈家诗数量虽不多,但每一首都是皇冠明珠式的存在,文学造诣是相当高的。在《陈璚诗书画》问世后,笔者又收集到不少陈璚及其家属的遗作,涉及诗文、书法、谱牒多个方面,而相关的详细整理,只能留待将来了。

梁廉夫后继有人

梁廉夫名子材,清末曾任灵川、南宁等地的教谕,与当时省内外政学两界的不少名流多有交往,曾著有《潜斋见闻随笔》等太平天国及大成国秘史札记,同时也是一名精勤于治病救人的中医学家,所著《不知医必要》,广受民众喜爱,至今仍有翻印传播。其后裔名贤辈出,有光绪版县志主要编纂梁吉祥、进士清官梁佩祥、俞作柏时期广西财政厅厅长梁午凤、 民国著名国学家梁岵庐、历史学家梁任葆、香港 《明报》创办者之一大作家梁小中及当代著名篆刻学家梁晓庄等人,形成港北贵城望族“水井梁”的文化核心。在“林陈梁李沈罗黄、雷冯区蔡何龚曾”等姓氏都互称老表的贵县城,“水井梁”确是名扬遐迩。

笔者与梁廉夫传下一脉本无任何瓜葛,但因为梁廉夫有一女嫁城东登龙桥人李协祥,而李协祥与笔者同是明代先辈李莲塘公的后裔,因此有同族血缘。兼之李的三位儿子李椿林、李峻昂、李峻寰等人,在民国时期任过旧桂系督军署参谋官、新桂系县长等职务,在地方上饶有声誉,为此笔者从小得从老辈口中亲聆其相关秘闻。梁、李两姻家的文史资料在历次社会变革中星散殆尽,笔者四十多年来着意进行寻访与搜罗,目前积累了上百万字的珍稀史料。

近年,港北区文联主持编纂关于梁廉夫之孙、国学名家梁岵庐的部分文史随笔,笔者参与了相关编校工作,随后由漓江出版社印行为 《梁岵庐先生集》,并举行了相关学术研讨会,得到不少高等学府教授和专家学者的肯定。梁廉夫后裔、篆刻学家梁晓庄先生,与笔者取得联系并馈赠个人专著,十分铭感。

寻陈养斋墓

清末民初著名中医学家陈养斋,本名颐元,生前身后其医名均远播两广乃至港澳等地,同时还是一名颇富时望的文艺才士和文物收藏家。曾经撰有《清薆堂医学遗书》多种及《梦瑶室诗钞》等著作。1932年,陈养斋在香港病逝,享寿62岁,相关门人及亲友将其灵柩暂厝香港。1938年,日寇攻陷佛山,陈养斋留在家中的遗著及相关收藏品因来不及转移,几乎悉数丧失于战火,仅有部分著作因之前得门人传抄,赖以流传至今。

1948年,陈养斋妹夫、同县南江人盛光庭将其遗骸归葬南山寺屏风山南麓。陈养斋之子陈勉恕与陈此生,是我国现代历史名人,近七十年来,在海内外均有相当广泛的文化影响力。1980年,陈此生曾携其侄陈幼明回贵县,到南山寻觅陈养斋墓,因当时主要经手人已作古,寻找多次仍是空手而还。

民国初年,陈养斋在佛山曾帮助校刻笔者先祖进士李彬和举人李懋培的诗文集,而笔者族祖李峻昂、李峻寰兄弟与陈养斋是挚交,生前诗文往来,深有雅缘,为此,笔者自小即有所耳闻其故事。高中毕业后因自学八年中医经典,对前贤颇为景仰。当时,曾访同村族伯李舜扉,其人年轻时曾在知觉药房抄单,晚年则居家为人诊病。座次谈及中医学,继而谈到陈养斋,他披露曾在南山亲见陈养斋墓。笔者次日拂晓,即携罗经前往实地,依据族伯所述地貌特征,寻找三四个小时,终于在荆棘丛生的荒郊寻到先贤墓地,隶书石碑赫然入目,欣赏良久始归,已是日上中天,饥肠辘辘。

继后,笔者有缘与老地下党员、离休干部周卫邦先生谈地方掌故,他闻说寻得陈养斋墓,兴奋非常,立即通电话给陈勉恕之子陈幼明。原来,二人均为三合小同乡,既是年少玩伴,又是高中同学。陈幼明接电后不久,即从南宁回贵,约笔者到南山展墓,并得山边村同宗六伯募工助力割茅培土,结束后又得周卫邦先生在培仁中学款待,一堂欢聚,记忆犹新。之后,听说陈家后人因受南环路城建影响,已将陈养斋墓西迁南宁,此是后话了。

卢宏道卢泽原昆仲

卢宏道和卢泽原二位先生是同胞兄弟,是活跃在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至五六十年代的港北籍著名中医学家。至今在地方上仍流传着不少有关其兄弟二人灵药救世的动人掌故。民间称卢宏道为卢阿细,称卢泽原为卢阿池,二人生前曾在贵县城榕兴街开设“知觉药房”,名噪一时。尤其在1938年贵县霍乱流行之际,卢氏兄弟面临国民党右派消灭中医的反动政策,顶着巨大压力自制汤药,救活无数患者,至今脍炙人口。但六十多年来,因为受各种缘由的制约,在学术界和史学界,对卢氏兄弟的研究和触及均极为罕见。1960年卢宏道病逝后,卢泽原长期遭受不公对待,各种天灾人祸,使二位先贤遗留的珍贵医学文献遭遇巨大损失。

笔者先父生前尤为敬重卢家先贤及其家属。1975年,我因患小儿疳积(俗名入兽病),百医不效,后得卢宏道一堂弟提供卢家疳积验方治愈。至2005年,卢宏道侄子卢汉元、卢汉光二位世叔邀先父寻地安葬卢家诸先辈,卜穴后先父因病不幸辞世,笔者遵遗嘱为卢家完成择吉,顺利竣工后,卢汉元叔对笔者说:“当年你得了卢家的药散,有幸解除了病痛。今日上天又安排你来参加处理先人的骸骨,我们真正是有缘了。”听罢使人感动。

十几年来,卢家贤裔和笔者常有交往。卢宏道长子卢豫冬,为我国现当代著名学者,其女儿在福州寄来相关史料。卢宏道孙卢永德为蹼泳世界冠军教练,孙女卢小雏为南宁老医师,都曾多次在百忙中抽空接受笔者采访。尤其值得称许的,是卢宏道侄儿卢汉元、卢汉光二位世叔,对先贤遗留文献拳拳于怀,并鼎力从劫灰中搜罗卢宏道晚年医案两三千页,叮嘱笔者设法拨冗整理。笔者为此深感责任重大,不敢息肩。无奈近年大疫横行,又兼为生活奔走朝夕,整理工作仍未克完成,十分愧对先贤和友好。

罗润亭后起多彦达

罗润亭,名佩珠,贵城榕兴街人,著名历史学家罗尔纲的本生父。青壮年时期,曾到桂平浔郡学堂任教职,又曾追随陈养斋学医,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任贵县糖厂医师,1996年版《贵港市志》载其简传。

笔者族祖李峻昂,新中国成立前曾任贵县教育局局长、贵县中学教席等职,又曾追随本县名宦陈继祖(后为罗尔纲岳父),供职旧桂系谭浩明督军署,任咨议官,兼任随军学校校长,同时被谭浩明聘为家庭教读。年轻时,李峻昂曾在罗润亭街心圩老宅执教私塾多年,专讲经古学,为罗润亭的业师。1936年,李峻昂离职回乡后,在城东登龙桥过世,身后遗著由其胞弟李峻寰等人编为《双井居士集》石印流传。李峻寰曾留学日本,为罗润亭族人罗碧珖、罗碧珊的姐夫。1938年,罗润亭为避日寇战火从香港回乡,从李峻寰手获赠《双井居士集》一册。重读先师遗作 ,罗润亭认为真金足贵。随后在1943年,偕同学卢宏道、周乃瀛重校《双井居士集》,并撰补序一篇,评价李峻昂“其教育之精神,悉以穷理明道为初基,实践躬行为归宿……蔼然有儒者风度……而克孝克悌,尤为乡党所乐道……”同时认为重刊先师遗著可以“想见先生之人品,模效先生之行为,使先生之精神,永存于宇宙”。罗润亭这种尊师重教坚持正气的风范,无疑是值得后人推崇的。

罗润亭后裔颇多俊秀之才,除其哲嗣罗尔纲为著名太平天国史学家之外,长孙罗嘉驩曾任我国原驻塞拉利昂大使、次孙罗嘉 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孙女罗文起与孙婿贾熟村均为史学界著名学者。

2007年深秋,罗嘉驩先生从北京回乡,参加贵高百年校庆及“罗尔纲纪念馆”落成典礼。在我市文化界同仁徐强、张日芳的引荐下,罗大使在本城国际大酒店接受笔者晋谒,握手欢谈之际,笔者持乃祖遗文复印件及先君遗著《半通集》一册献赠。次日,罗大使屈尊光临笔者所创办的文化沙龙“贵港名人研究会”,座上不吝赏光赐教,并乘笔者安排的专车,由南江游览至玉林城粤东会馆,一路倾谈地方掌故及有关珍闻,分袂时,不舍之情溢于言表。罗大使回京后,为笔者“贵港名人研究会”亲笔题标,并寄来相关地方史料若干。在其鼓舞激励之下,十五年来,笔者对地方文化的收集发掘和整理未曾停顿,尤其在港北区文联的支持下,出版了多种书刊。近期得悉罗大使已于早几年在京城仙逝,不胜悼念。

林沛湘为我治病

林沛湘老教授是广西中医学教育的一代宗师, 当代很多中医界的代表人物,均为其徒子徒孙辈。

笔者于1982年中考以附城(今港城)考区总分第一的成绩考取贵县初中(今江南中学)就读,因生活艰苦,学习压力大,先后患上支气管炎、白癜风、疥疮、风湿等疾病。1985年春,又患神经衰弱症,连续多天昼夜失眠,严重影响作息,学习成绩急剧下降,先父当时曾多次为我请假回家治病。虽经医院全面检查,却毫无患病指征,医生开单给药也完全无效,持续两三个月,病情有增无减,连家人都焦躁万分。

当时,先父在县政府经济技术研究中心工作,奉政府安排,正筹备成立“贵县振兴家乡顾问委员会”,意欲聘请诸多贵县籍在外专家学者教授,为家乡建设出谋献策。得此工作之便, 接触到当时广西中医学院李可香、陆和屏二位教授。先父为此决定带我上南宁就医。经半天铁皮火车的摇晃,到达学院后见到陆、李两教授,说明来意和有关情况后,陆、李介绍我到林沛湘老教授处就诊。

林老当时年届八十高龄,精神矍铄,声音清亮。听说是家乡来人,他十分热情,在家中书房为我接诊。寒暄后, 立即询查相关病况,经过一番详细的望闻问切之后,对我先父说:“心阴虚。”同时解释说因为长期劳神久坐,兼之体质虚弱,形成失眠症,并主张用温补治疗。随后开一单方,十多味药,方用重用五味子和牡蛎。之后,林老和先父继续交谈,涉及家乡的老医家,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贵县有好几位中医师应聘到广西中医学校执教,他尤其称赏卢宏道。临别时,林老安慰我们,说不必挂虑,回去照单坚持煲吃几服即见好转。

回来后,笔者按单服两剂就开始缓解,小酸微咸的药汤,服后感觉筋骨松软,且能酣然入睡,十多剂后彻底痊愈。先父曾将此单方出示本市中医院有关医师转抄,保存多年在手。2007年过世后,因多次搬家,文稿书籍堆积如山,不幸将单方一纸遗失,十分痛惜。

岑泽椿医师兼擅文艺

岑泽椿原籍港北东山旺华,清末民初迁居大圩街。一向为人诊病,颇有医名。三十多年前,贵港市志办陈霭坚先生曾与岑泽椿之子岑怀义联名撰写《记大圩老中医岑泽椿》一文,发表于《贵港市文史资料》第十五辑。文中介绍岑泽椿生平履历,翔实且生动,读后使人对岑老前辈精中医、讲道义、修阴德、擅文艺的良儒风范印象深刻。

大圩又名平碣圩,是一个曾被徐霞客写入游记的地名。在古时,长期作为联结浔州府和贵县两地官路上的重要驿站,大圩也因此是一个杂姓之乡,文风颇为兴盛。岑泽椿一家与当地孔家、陈家都是世交,隆情厚谊自非一言可尽。笔者先父大学同窗孔宪廉先生,与岑泽椿亦多往来。

1998年,笔者曾上柳州拜访孔宪廉年伯,座上巧遇岑泽椿子岑怀义,欢谈文艺之余,孔、岑二长辈透露岑泽椿尚有一首遗作,不知词牌名,似为自度曲,词云:“乐事人生几见?繁华转眼成空。昔日王孙坠鞭处,而今鼠迹狐踪。怅望年年草绿,凄凉点点菲红。 世态疑真疑假,人情翻雨翻风。毕竟年华随逝水,良辰美景难凭。谩说黄粱好梦,觉来几点疏钟。”作品意境写得极其空灵,辞藻也相当清雅,文学手法无疑是极高的。尽管内容或许有人认为稍涉颓靡低落,但喜怒哀乐却是人之常情,写“指点江山激扬文字”者也可以写“斑竹一枝千滴泪”,因此也是无可厚非的。岑泽椿此作确是一首不可多得的文学佳作。

岑泽椿之子岑怀义,擅书法,新中国成立前曾在白崇禧麾下任军部司书,遗作流传各地 。曾书写孔宪廉赠先父五绝诗一篇,书法为晚年所作,富有魏碑韵味。其侄孙岑敏超开“渠源书画院”指导学生新秀,承先启后,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