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容易被一朵花俘虏,何况是一树繁花。
某日,去隔壁小区串门,经过一片小花园,与一株海棠相遇。驻足,赏花,相见恨晚的感觉。我看花,惊喜、惊艳;花看我,不惊不乍,依然旧模样。
那是一片人工开垦的花园,细细长长的一溜,从周遭翻新的泥土里,还能依稀看到之前荒芜的痕迹。称其为花园,是因为除了这株缀满胭脂红的海棠树,紧挨着的是一棵黄艳艳开得正热闹的连翘,还有两棵白花成串不施粉黛的丁香树,近旁一丛修竹和一棵流苏树。
春暖,花开,枝头嫣然,借花留一季春光,主人内心定是无比骄傲的吧?若再留住路人的脚步和目光,那更是带了小得意的吧?主人定是位爱花懂生活懂浪漫的人,于一花一叶里慢度时光。
这是一株木瓜海棠,花开簇拥如胭脂轻染,芳华娇颜似云霞漫天,让我这个挑剔的看花人打心底折服。早些年读《诗经》,读到“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时,便对木瓜产生极大的好奇,还特地去超市买来木瓜,亲芳泽品果肉,心满意足。不知这木瓜海棠与木瓜有何关系,没人告诉我,终是不得而知。
海棠开花的时候,是很动人的,与海棠花有关的故事更动人。西花厅,是一个海棠花盛开的院落,花的主人周总理和邓大姐繁忙之余,在这里看花开花落26载,“海棠花开,吻你万千”的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如今,海棠依旧,君不再来,但盛世如期,如君所愿。“春天到了,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看花的主人已经走了,离开我们,他不再回来了。”每读至此,便不禁动容,睹花思人,心悲切。
在《喜马拉雅》栏目听书,听主播讲述传奇女子的故事,蒋碧薇与徐悲鸿的故事在爱恨情仇中闹得沸沸扬扬。才子佳人也好,怨偶悲情也罢,于我,皆是抛之脑后的绯闻。唏嘘叹惋之余,独独记着徐悲鸿初见蒋碧薇时送她的那幅画,画的正面是一株海棠,背面小字写着:卿若海棠。我想,那蒋碧薇定是千娇百媚的女子,要不然,徐悲鸿怎会用海棠作比呢?
卿若海棠!卿若海棠!原来爱的表白可以这样不落俗套。
小花园里,阳光从海棠树的缝隙里穿过,花影斑驳,映在墙上,宛若一幅剪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海棠的,大概是《群芳谱》吧,抑或是《诗经》,真真记不清楚了。据明代《群芳谱》记载:海棠有四品,皆木本。这里所说的四品指的是:西府海棠、垂丝海棠、木瓜海棠和贴梗海棠。西府海棠我是见过的,朋友的花圃里满园都是,每到盛开之时,那叫一个壮观,云蒸霞蔚的盛况,连天空都染成胭脂色。至于垂丝海棠,我没见过,宋代杨万里的诗《垂丝海棠盛开》“垂丝别得一风光,谁道全输蜀海棠。风搅玉皇红世界,日烘青帝紫衣裳。懒无气力仍春醉,睡起精神欲晓妆。举似老夫新句子,看渠桃杏敢承当”,把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的风姿描绘得如秀发遮面的淑女,脉脉深情,风姿怜人。据说张爱玲平生有三恨,最恨海棠无香,可能说的就是垂丝海棠吧。总觉得张爱玲有些苛刻,海棠已经娇媚得让人沉醉了,若再有花香撩拨,那真是让人无法自拔了。贴梗海棠,顾名思义,花朵紧贴在枝干上,其花梗极短,但其花鲜润丰腴,其叶翠绿欲滴。母亲便养过一盆贴梗海棠,花开时七分娇三分媚,夺了别的花的风头,占尽小院风光。至于木瓜海棠,我眼前的这株便是,它正眉眼微醺地看着我呢。
春天嘛,没别的事,就是看花。看腻了百般红紫斗芳菲,那就去偶遇一树海棠,坐花下,看风吹海棠,拾落花满怀,好不惬意。
白日在朋友家喝多了浓茶,至夜深不能成眠。披衣下床,依窗而立,想着白天那株海棠。记得苏轼曾经“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我想海棠应该是无眠的吧,月下的海棠更应娇媚含羞吧。万籁俱寂的深夜,不知有多少如苏轼,如我这般无眠之人,是在海棠花的陪伴下坐待东方破晓的?
一念顿生,若是自己有一方小院多好啊。院里栽满海棠树,再挂一架秋千,在花开满园时慢慢悠悠地荡过来荡过去,衣角扇动花儿,花瓣雨纷纷落下,心事也纷纷落下,岁月安好。